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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 遇熟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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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打发走了士卒,那个“鬼魅”挪步到角落,似乎十分熟悉这间小木屋里的陈设布置,一摸就摸到了墙角壁龛内的半根蜡烛与两块火石,摩擦敲击着火石,燃起蜡烛,秉烛走到竹床前,俯身在床底下拉出只木箱子。

    一打开,箱子里叠放着几件旧布衣衫,其中有一件洗得泛白、棉布夹层里塞的棉花结成了块状的旧衣裳,正是村民七婶亲手为小郎一针一线缝制的,取了来换穿在身上,才稍觉暖和些,又从箱底翻出粗布层层包裹着的一物,掀开,里头露出一双布鞋,是老丁头熬夜在灯下给儿子丁小郎纳的布鞋,他自个平日里总穿着草鞋,却将省下的布料纳了个“千层底”,给小郎穿着暖脚。

    “阿爹……”

    隐忍着悲痛的一声低唤,“鬼魅”的面容显现在烛光下——泛着泪光的双眸、病态苍白的面颊、绛色的唇……原本覆盖在脸上的血渍污垢、已然被溪水激流冲净了,一眼便能叫人认出,这个半夜进入老丁头的小木屋里的“鬼魅”身影,可不就是丁小郎么!

    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,却不料,他竟奇迹般的活着回来了!

    当他坠下深渊,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,老天爷却不忍收了他。

    掉进水潭前,他被丛生的树杈及挂藤绊住,缓减了下坠的冲力,掉下去后又被激流冲到溪流下游,整个人挂在断落水中的一截粗壮枝干上,漂浮在水面随波逐流,直到被水流推到岸上,悠悠然醒过来,恍若再世为人!

    身上的血渍被溪水冲刷干净了,破碎衣衫下,露出的肌肤瓷般无暇,——他万分吃惊地发觉,自个身上原本落下的鞭痕、箭伤,竟都不药而愈,早先的鞭痕淡去后又消失不见,连伤疤都没有留下,只是失了血有些虚乏。

    心口隐隐的疼痛,碎裂的衣襟底下,裸\露出那诡异的“胎记”,曼珠沙华的图腾,色泽越发的艳丽,异香袭人!

   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自个身上的伤怎会自愈?

    他想不明白,也无暇细想,醒来后恢复些体力,就独自往村子里赶,挑着无人走过的隐秘路径,荒芜之处连野兽的足迹都寻觅不到,却也错过了宁然派来寻他的人,直到深夜子时,才回到村子里,回到了阿爹与他一同住过的这间小木屋。

    从木箱里找出那双布鞋,平日里舍不得穿,鞋面仍然簇新,双手紧握住,他的脑海浮现出阿爹和蔼慈祥的面容、追忆亲人般的淳朴村民们,心头一阵酸楚,眼中泛有泪光。

    独自在小木屋里待了片刻,将那双布鞋揣入衣襟里头,秉烛四下里照了照——与村里其他农家屋舍一样,这间小木屋里也留有外人闯入的痕迹,板凳歪倒在墙角,从地上两道长长拖曳的痕迹上来看,分明是有人从小木屋里带走了一些东西,似乎是体积颇大且颇重的物件,重物拖曳的痕迹从屋子里一直延伸到门外头。

    怪的是,他仔细看过,屋子里的东西分明一样都没有缺失,被人从屋中拖曳出去的又会是什么呢?

    那些人能从村里带走什么?

    觅着拖曳痕迹走出门外,绕村道继续查探了几家农舍,一无所获的他,径自去了村溪边儿,脚上的草鞋早就磨烂了丢了,赤脚走这一路,脚上沾满了泥泞。

    坐到岸边石头上,看溪水复又清澈,再难寻到血晕,连着村道上的血渍都被大雨冲刷变淡,屠村的痕迹,也在日渐消失,村里除了沉闷寂寥,已然没有了当日血腥屠杀、惨烈横尸之状。

    独自坐在溪边,他洗了洗脚,才将揣在衣襟里的那双布鞋,穿在了脚上,信手拧了根草绳,随意扎在长发上,率性束起的乌发,散落了几绺,贴在面颊,忽而被风吹起,丝丝飘逸。

    雨势稍歇,夜风沁凉,坐于溪边的少年仰起脸,迎着风眯了眯眼,眼底一点睿智之芒闪现,衬得眉目韵致几分魅惑,那一瞬,少年的面容表情骤变,浑然不似村野小子丁小郎的淳朴气息。

    凝目望向村溪边翻过土壤、埋葬了冤死村人的那块田里时,少年眉梢一扬、眸中变幻的光彩,似忽隐忽现的万千星光迷离织就,神秘莫测,深藏睿智。

    劫后余生,原本的村野小子,仿佛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,周身的气息都有些不同寻常了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绕过村溪,走向埋骨葬尸的那块田里,他弯腰捡起了田埂上落着的一把锄头,拎在手里,一步步地靠近“合葬穴”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个时辰过后——

    脚步声猝然响起,人影晃现,从村尾竟又来了一人,手中拎有灯笼,一点光焰飘忽,照向村溪边那块田里的“合葬穴”,看到坟穴上的封土又似被翻动过,泥块碎土松散零落,一个少年正坐在“合葬穴”上,星眸微阖,乌黑长发率性束起,发梢丝丝缕缕飘扬风中……

    少年身形岿然不动,冥思之状,仿佛正在与“合葬穴”下千百亡灵心魂交流,悄然无声之际,却有几分妖魅之气弥漫于周遭。

    云雾散开,初露一弯新月,朦胧月夜下,“合葬穴”上坐的少年,衣袂随风轻扬,阖目冥思,这一幕景象,妖异之中流出惊心的魅惑,拎着灯笼来的那个人,不禁看得呆住,目光落在那少年的脸上,不由得失声惊呼:

    “是你?你竟还活着?!”

    幽掩的睫帘轻启,坐于“合葬穴”上冥思状的少年抬眼望向拎灯而来的人,那人并非留守在村尾的士卒,而是一个抓髻丫头,穿在身上的紫衣,虽不是姚红的亮紫色,却也淡如紫丁香,含苞待放。

    “小妹!”少年含笑轻唤,唤得那抓髻丫头蝴蝶般的飞扑过来,在他面前站定,定睛仔细看他,忽儿俏生生一笑:“可巧,村里余下你一人,山庄也余下我一人,咱俩也算是命大!”

    历劫不死,冥冥之中自有天意!——老天爷让他们活下来,那他们就是幸运的,而有些人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