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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56章

    人群在远处喧闹着,声音却没有传到这边来,空气古怪地安静着,突然,少年呵地一声轻笑起来:“我的命不值钱。”

    他望着姒幽,嘴角弯起,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,道:“这世上谁的命都值钱,唯有我们的命,一钱不值,恐怕要叫你失望了。”

    姒幽听了这话,并无太大反应,她只是微微侧了侧头,道:“你身上有剧毒,不想解么?”

    江九没想到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,眼睛瞬间睁大,面孔上闪过惊愕之意: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这个人好像有些毛病,总是听不懂她的话,姒幽只好特意放慢了声音,慢慢地道:“你身上有毒,若是给钱,我替你解。”

    她才说完,江九便一把攥紧了她的手腕,压低声音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毒?”

    姒幽望着他,道:“感觉到的。”

    确切说来,是她随身带着的蛊虫感觉到的,许多蛊虫喜食毒物,甚至它们本身就是毒虫,对于食物分外敏感,遇到毒时,往往会表现得不同寻常的兴奋躁动。

    江九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,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审视与探究,他在思考,面前这个少女是不是在说谎。

    她是误打误撞,还是认真的?

    不,她不知道他的身份,也没有人知道他身上有毒。

    江九笑了一下,放开了姒幽的手,歉然道:“抱歉,是我唐突了。”

    他那张娃娃脸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诚恳亲和,眸光微微闪动,低声道:“不过,你说能替我解毒,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姒幽点头:“自然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还不忘补充一句:“如果你给钱。”

    江九:……

    这个晋王妃看起来很像一个财迷啊,人长得这么好看,跟个天仙儿似的,怎么三句离不开一个钱字?难道是因为晋王爷苛待她吗?

    江九的脑中一瞬间晃过这么多念头,纷纷乱乱,他轻咳了一声,问道:“你要怎么替我解毒?有解药吗?”

    其实于姒幽而言,不需要解药,只需要蛊虫便够了,但是她牢牢记着赵羡说过的话,不要对外人提及蛊虫,遂道:“我自有办法,你若给钱,我就替你解。”

    江九面上浮现难色,道:“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。”

    王府的二十年开支,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,又不是商人富贾,哪儿有这么多家当?

    于是他只能跟姒幽打商量道:“能少点儿么?”

    姒幽想了想,道:“也可以,你给我一半的钱,我替你解一半的毒。”

    江九:……

    他嘴角抽了抽,道:“何谓,一半的毒?”

    姒幽淡声道:“你身上现在的毒,只够你活半年,我替你解一半的毒,你能多活半年。”

    还真是明码标价,童叟无欺,江九啼笑皆非,他忽然想起一事,问姒幽道:“你能给几个人解毒?”

    这话问得没头没脑,姒幽虽然不解,但仍旧答道:“不管几个人,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便反应过来了,敏锐地问道:“还有别人也中了毒?”

    江九没回答,姒幽思索片刻,道:“我可以先替你解一半的毒,如何?”

    江九警惕问道:“不需要钱?”

    姒幽眉头微微一动:“当然要的。”

    江九:……

    他就知道,这个人怎么肯吃亏?遂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可以,你若能替我解一半的毒,我便付钱给你,不过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江九的眼睛微微眯起,唇边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,轻轻地道:“你若是骗了我,可就不止是钱的问题了。”

    说这话的同时,他整个人周身的气势都是一变,冰冷而凌厉,叫人心中发寒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东市街道两旁,店铺林立,酒楼茶肆,人声此起彼伏,喧嚣热闹,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,安王赵振正依靠着窗边坐着,伸着脖子往下看,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,左手拿杯,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,酒香浮动。

    一旁还有几名容貌绝美的女子,三人弹奏乐曲,当中一人翩然起舞,水红色的纱袖抖开,如蝴蝶展翅,又如牡丹盛放,极是撩人。

    离她们不远的地方,坐着一个年轻男子,穿着象牙白的锦袍,眉目清隽,带着一股子书卷气息,叫人见了便心生好感,只是奈何此人是坐在轮椅上的,宛如白璧缺了一角,令人不由扼腕。

    这人正是寿王赵瑢,他面前摆着一局残局,指尖挟着一枚墨玉棋子,墨黑的色泽与修长白皙的手指相映衬,分外好看。

    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他落了一枚黑子,随手又从另一边的棋盅里取了一枚青玉棋子,赵振回过头来,望着他,道:“皇兄,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?”

    “嗯?”赵瑢略微抬眼,不解地望着他:“何出此言?”

    赵振没好气道:“上元佳节,我邀你出来饮酒听曲儿赏美人,你倒好,坐在这里下起棋来了,当真是扫兴。”

    他说话无状,赵瑢也不生气,只是好脾气地笑笑,捏着棋子,道:“一时兴起罢了,你若不高兴,我就不下了便是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,果然将棋子掷回棋盅,赵振这才重新露出笑模样,对候在一侧的侍女道:“愣着做什么?还不给寿王殿下倒酒?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不怒自威,那侍女吓了一跳,连忙上前倒酒,等酒杯满了之后,赵瑢便轻轻摆手,缓声笑道:“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侍女受宠若惊,悄悄红了脸颊:“是。”

    赵振站了起来,望着窗外的灯市,道:“年年都是这样,没一点新花样,我都看腻味了。”

    赵瑢品着酒,慢慢地道:“我倒觉得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闻言,赵振便回过头来:“哪儿不一样?”

    赵瑢笑了:“看灯的人与往年不一样了。”

    赵振古怪地盯了他一眼,又将目光投向远处,那么一大片黑压压的人脑袋,看起来还是和去年一样啊。

    赵瑢一看他那副表情,便知道他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,遂叹了一口气,摇摇头,失笑道:“听说你过些日子,又要去寒山关?”

    “唔,”赵振道:“烈国有了些动静,我得去边关看看。”

    赵瑢:“要起兵事了?”

    赵振摇头:“现在尚且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一提到有关于军务上的这些事情,他便不再细说,正欲岔开话题,却忽然直起身来,眼睛微微眯起,目光望向远处的护城河方向,道:“前面出事了?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赵瑢摇动轮椅,到了窗边,一眼望去,那护城河的河堤上,黑压压的全是人,隐约有叫喊声传来,人群骚乱而惊慌,很是反常。

    赵瑢看了看,猜测道:“大概是观祈福河灯的人太多了,人潮拥挤之下,极大可能是有人坠河了。”

    赵振粗暴地骂了一声:“都说了别总是整这些蠢事!去年把桥给挤塌了的教训他们都没记住吗?巡城兵士呢?”

    赵瑢四下张望一圈,道:“没看到,估计还没有得到消息。”

    赵振立时骂起娘来,怒道:“一群酒囊饭袋!老子一鞭子能抽死他们一队!”

    他说完,将酒壶随手一掷,也不与赵瑢打招呼,直接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,稳稳落在楼下枣红马的背上,马受了惊吓,立时人立而起,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。

    赵瑢探头朝下望去,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:“你当心些!”

    赵振随意挥了挥马鞭,道:“我去去就来!”

    他说着,拨转马头,将马鞭一甩,驱使着马一路往灯市尽头疾驰而去,肆意而嚣张,风风火火。

    行人纷纷惊慌避让开来,惊呼声四起,张口想要骂那纵马之人,待抬头望见那张坚毅俊朗的熟悉面孔,一个激灵,又不约而同地咽了回去,人群立刻自发让开了道路。

    纵马之人乃是素有凶名的安王赵振,没被踩中算你命大运气好,踩中了,说不得他还会给你一鞭子,嫌你碍事儿。

    骑着枣红马的安王,如同一道利刃,劈开了街市上的重重人群,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。

    酒楼二楼的雅间里,赵瑢坐在窗台边上,手里端着白玉杯,酒香氤氲,琵琶声声,婉转动听,舞姬身段妖娆,柔若无骨,他的目光却投向远处,那里灯火通明,繁华如斯。

    赵瑢轻轻一抬手,琵琶声停,他低声道:“都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却说赵振一路疾驰,到了东城兵马司,连马也没下,无视辕门口的兵士,径自纵马入了兵马司的大院,狠狠一勒缰绳,冲着灯火通明的院子里高喊一声:“今日东市的巡城兵士,都给老子滚出来!”

    霎时间里面传来一阵骚动,兵荒马乱过后,数十名兵士连滚带爬地出来了,身上还沾染着酒气,个个吃酒吃得脸庞通红,此时却是满面惊慌,心里忐忑不已,不知道这位煞神来兵马司做什么?

    赵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,眼神凶狠,声音紧绷,厉声道:“整队!都随我去东市护城河堤,疏散百姓!”

    那些兵士们皆是一愣,没太反应过来,见他们不动,赵振顿时怒了,抬手便是一鞭子甩过去,一名兵士惨嚎一声,应声而倒,满地打滚,一手一脸皆是淋漓的鲜血,那马鞭的尾部赫然是有倒钩的!

    兵士们见了此情此景,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,背上沁出汗意来,赵振冷声道:“擅离职守,玩忽懈怠,明天我就让你们的指挥使人头落地!”

    “再说一遍!都随本王去东市护城河河堤,疏散观灯的百姓,听到没有!”

    兵士们立即齐声应答:“是!”